第二百二十四章 血河铁刀似林进 (第2/2页)
被后退的刀斧手一冲撞,后头的刀斧手的队列更加混乱。
又如何有时间调整阵型?
不仅是冲在最前的这五个陌刀手将士了,其后的陌刀手也都已经冲将过来。
两百个长斧手招架不住,连连后退。
裴行俨、张仁则等在桥边高地上耳闻惨叫不绝,但只望到才只两丈宽的桥面上的这片狭窄战场上,小臂、人头飞舞如潮,溅射的血水掩过了雨水!坠下桥者一个接一个,河面亦被染红。
两百杆丈长的如林陌刀,依队并进,声势压倒风雨,席卷如狂风骤雨,刀光闪烁,惊人心神。
长斧手转为溃退,再也无力抵挡这凌厉攻势。桥面之上,惨呼与杀声相杂。惨叫声刺耳,喊杀声动魄。“杀、杀、杀”!两百陌刀手紧应其校尉的呼声,就像桥面下那势无可挡的大河怒涛,要将一切阻挡在前的敌人斩於刀下。如此猛烈的攻势下,长斧手们彻底失去了还手之力。
凡高曦部陌刀手杀过之处,净是长斧手的遍横的尸体、重伤员,雨水难将这惨状冲掉。
战局已呈一边倒之势。
张仁则神色灰白,颤声说道:“将军,败了。”
“令预备队到桥头列阵,接应斧手回还。”裴行俨号万人敌,是个虎将,可桥上的这幕场状,亦令他眼皮直跳,到底是打过恶仗的人,他尚能保持相对的冷静,命令下道。
出战的长斧手是两百人,溃逃回到桥头的长斧手剩下了不到五十人。
高曦部的这团陌刀兵没有追击过远,追杀离桥头十余丈位置时,停下了追杀,前队五十人保持戒备,面向桥头撤退,后队转为前队,回身而撤。经过重伤未死的长斧手时,裴行俨、张仁则等本以为他们会将之杀掉,可出乎了意料,陌刀兵并未再杀,反是将重伤者搬到了一堆,置於桥之外侧,至於死者,他们也没有往河里丢,仅将铠甲、长斧等兵器取走了而已。
这团陌刀兵退回到了原先的列阵所在,后队再次转身,依旧面前,重新在雨中结好了阵势。
和适才不一样的,只有他们的团旗染红了鲜血,他们的铠甲、陌刀染红了鲜血。
裴行俨、张仁则下了高地,意往去见撤下的那些长斧手,数骑又一次从中潬城驰出。两人便勒马暂止,打眼再望。弓弩手、陌刀阵让开了一条道,此数骑驰到方才交战的地方停下。
“对岸主将,想是裴将军、张将军?高公令我等传话:尔等趁我家主公不在,勾结刘德威,欲夺我河内,其行义乎?外城既已送公等,又复不知足,欲更夺我中潬,其为贪乎?所死公等将士,公等自取还葬可也;伤者,公等亦自取还救之可也。方所以仅以两百兵,敌公等两百兵者,不欲以多凌寡者。公等如欲固夺我中潬,可再来战。”
裴行俨、张仁则面面相视。
这通话大义凛然,“外城既送”,则带着嘲笑;其军死伤将士任其自取,和不以多打少,两百对两百,裴仁基、张仁则如果不服气,可再来战,透出自信。
“高曦、高曦。”裴行俨、张仁则和他俩军中的大将们,记住了这个名字。
张仁则问道:“将军,何以是好?”
“攻,是攻不过去了。”裴行俨考虑了会儿,道出了他想到的对策,说道,“张将军,俺之愚见,当下只有取死伤将士回来,先在外城筑营,一边搜寻、打造船只,一边遣斥候沿河岸往东西渡口查探,瞧瞧有无渡河的机会。另外,急报魏公,请魏公给以指令。将军以为呢?”
也的确是只能这么应对了。
可是,高曦是怎么提前得知的本军要来,河阳被刘德威守着,刘德威又是怎被他杀的?
这两个疑惑,裴行俨、张仁则尽管向外城校尉问过,却没得到解答。
退军时,两人都很少再说话了,满心中,皆是此之两疑。
……
中潬城,南城头。
从陌刀兵出城就在城头的高曦,远眺见裴行俨、张仁则两部,收拾走了桥上的其己军死伤兵士,随之,其军步骑开拔,转向河阳外城方向去了之后,他提着了半天的心,终是放下了。
中潬城确乎是一夫当关,万夫莫挡,可关键在於,高曦手头上的部队现并不多!
他部将士总计四千,留给李育德了千余,带来打河阳北城、中潬城的部队不到三千。他虽是因李善道的暗里嘱令,预先在河阳北城、中潬城内都布置了斥候、内应,所以这两座城里应外合的,给他打下下来了,但刘德威是裴仁基的得力干将,其部颇精,他的部曲损失也不小。
河阳北城里尚有刘德威的残部,需要留足够的兵马镇压,是以他带在中潬的兵马计才千人。
也就是说,方才出战桥上的四团兵士,已几乎是他在中潬的全部兵力了!
裴行俨、张仁则若不惜代价,他俩所部万人,中潬城的位置再险要,高曦万难能守。
靠着坚毅,靠着一手操练出来的陌刀兵的精锐,靠着故意不杀重伤敌人,任裴行俨、张仁则将之搬走,并及如果还要打,就再来打的虚张声势的话,而下可算是把裴、张暂给逼退了。
两员将校上到了城头,向高曦行军礼。
一将说道:“将军,幸不辱命,击溃了裴兵。”
这将近七尺高,身材魁梧,铠甲在身,如似铁塔,正是刚才桥上战时,身先士卒的那个团校尉。此人名叫彭杀鬼,是高曦昔为府兵军将时的部将。高曦将他扶起,说道:“裴、张万人列阵对岸,鼓声之振,城楼瓦动,箭如雨下,狭路相逢,值此形势,亦唯公,可得此胜!”
彭杀鬼不以这场小胜为意,笑道:“却惜我营兵少,不然借适才之胜,趁势鼓进,裴行俨、张仁则这两个贼厮鸟,众纵万人,溃如溺蚁,便他两人也可擒杀!才好显我辈之威。”
“你说的对,我部现在最棘手的,就是兵力不足。暂时退走了裴行俨、张仁则,可万一他俩回过神来,再来攻我,守就不易了。因我决意,入夜后,咱先将中潬城南的桥给它断了!”
彭杀鬼有些谋略,皱眉说道:“将军,桥一断,咱的虚实,裴行俨、张仁则不就知道了么?”
“知道归知道,但连日多雨,大河水涨,波高浪急,浮桥他们不好搭。要想搭好,没个几天的功夫,断难做到。赵将军部已从安阳,兼程到了共城、新乡一带;季将军、杨郡守等率黎阳、汲郡两郡援兵,走通济渠,顺水而下,已到安昌、温县,离河阳百里之远了。最晚后天,季将军等部可至;赵将军等部最晚也就两三天便可到达。至期,河阳便无忧矣。”
彭杀鬼等想了想,是这么回事。
便彭杀鬼问道:“将军,给总管的急禀,在我部离河内时就已送出,也不知总管现有无收到?总管何时能够回到郡中?总管要能早点回来主持大局,魏公就是千军万马,咱也不惧了!”
“估算路程,我等的急禀应是快送到弘农了。”
彭杀鬼又说道:“将军,好端端的,俺真不知,魏公为何杀了司徒?”
对这个问题,高曦没再回答了。
还能为何,不外乎争权夺利,但翟让是李善道的故主,关於这件事,高曦知他自己没有评论的资格。而因彭杀鬼此问,勾起了他自闻徐琼急报后便生起的一个深深忧虑。
这两天忙着夺河阳,没功夫细想此虑。
这时又冒将出来。翟让死了,李密明显不欲放过李善道,要借此夺李善道领着他们在河北打下的地盘,则迎对这种局势,李善道回来河内后,他会怎么应对?
甚而,还有一个更深的忧虑。河内郡,李密有刘德威为响应,他派兵来夺;李善道身边,现亦有李密的心腹、部曲,柴孝和、郭孝恪、萧裕等都是,那李善道那厢,李密是不是也有布置?李善道那里的情况,现在究竟是个什么样子?李善道的生死,现是何如?
雨虽小了,阴云依旧压在城头,河水澎湃汹涌,风雨依旧飘摇。
……
风雨浸寒。
官道上、两边的野地上,到处是死伤的柴孝和部的兵士,大批大批的其部将士跪泥中投降。
柴孝和、郭孝恪被苏定方、薛万彻杀落坠马,牛进达、吴黑闼降后,柴部群蛇无首,被柴孝和留在行军队中的常何和张善相组织不起来任何的防守,更别说反击了,没多久,就被赶到的萧裕营骑兵、秦敬嗣和焦彦郎两部的战士击溃。万余众,死伤近千,余者尽降。
李善道的伤痛心情已经无有,寒冷的风雨无碍他的欢喜。
不过,他的欢喜不但是为这场消灭了柴孝和部的大胜,伤痛之情消散不见的原因是为从郭孝恪口中听到的一个消息。柴孝和被苏定方的槊穿了个透心凉,被杀死了,郭孝恪是后腰中槊,却是没死。他告诉了李善道,他没忍心杀掉王须达,仅把他关押了起来。
王须达有缺点,可他是十三元从以外,最早跟着李善道的人,李善道重情义,对他还是很有感情的,如果他糊里糊涂地成了郭孝恪的刀下之鬼,李善道怎能会不痛心?
听得王须达没死,往日与郭孝恪同袍战斗的场景一一浮现,李善道亲手为他裹住了他腰上的伤口,说道:“长史,可知为何柴孝和死,你未死么?我令万彻,刺你后腰故也。”
郭孝恪喘息急促,抓住李善道的手,说道:“二、二郎,此魏公之令。”
“我知你是奉令从事,冲在你未杀三郎,可见你亦非无义。长史,你我同取黎阳仓、共拔清河城、荡定魏郡,‘谁曰无衣,与子同袍;修我戈矛,与子同仇’。你我故往之同袍之谊,我何能忘怀?今你我虽道路已殊,我不会杀你的。你安心养伤吧,等你痊愈,便送你去洛阳。”
郭孝恪眼眶浸湿,惭愧感心,喘着气,说道:“二郎,仆、仆……”
李善道试了试,给他裹创的布已经扎好,起身来,令道:“抬长史入营,令军医治疗。”
待不知当下是何心情的郭孝恪被抬走后,李善道擦了下手上的血,看向跪在边上的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