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四章 血河铁刀似林进 (第1/2页)
龙鸣般的雷声过后,雨势先是下得更加猛烈,继之不久,渐渐转小。
冒着渐小的雨,张仁则等引带步骑主力,丢下辎重,卷甲而趋,赶到了河阳外城。其主力离河阳外城虽已不远,然路上净是泥泞,滑得紧,又都去了蓑衣,一二十里地小跑过来,摔倒过的步骑将士不少,个个要么被浇个如似落汤鸡,要么浑身泥污,放眼望去,尽狼狈不堪。
“将军,桥上清干净了!杀过去么?”张仁则换了匹马,他刚骑的那匹摔了一跤,断了马腿。
裴行俨没接腔,只朝桥上眺看。
张仁则见他神情不对,脸色铁青,眼死死地盯着前头,嘴巴紧闭,转过脸,就也往桥上去瞧。
方才高声喊话的那几骑喊完了话,已转回中潬城内。
他正眺见,一队队的兵士在从中潬城的南城门开出来,——桥面约两丈宽,可容十来人肩并肩的站立,出中潬城的这些兵士披甲持刃,当然不能并肩而行,五人一排,却已将桥面占满。
川流不息的,从城内出来了得有三四团的兵将,举着各自的团旗。行到中潬城与河阳外城中段的距离后,这四团兵将停下了前行,在军吏们的指挥下,很快就在桥面上列成了阵势。
风雨尽管小了,也遮迷人眼。
张仁则手搭凉棚,挡住雨水,眯着眼,细细观望。
只望到这大概三四团的将士,由两种兵种组成。半数是持大刀的步卒,半数是弓弩手。步卒在前,弓弩手在后。弓弩手且不必说,步卒所持的丈长大刀,张仁则怎么看,怎么眼熟。
“这不是孟总管帐下陌刀兵所用之刀么?”他问道。
孟让和杜伏威一样,亦齐郡人,早先他曾与王薄联兵,杜伏威也上过长白山,他们大体上都算是长白山系统的义军,且孟让后与杜伏威又相同,也曾转战於江淮,是以他军中也有兵士使用陌刀,只是不多。——实际上,翟让早前帮李善道铸陌刀时,张仁则就听说过这种刀了。
裴行俨不说话,只是看。
这使陌刀的出中潬城之两团将士,人人披甲,离得虽远,能够辨出,无不六尺以上,也即按后世计长单位一米八以上的壮士,他们持的陌刀,单只刀刃就四五尺长,占整个刀身的一半!风雨下,此两团四百将士,牢牢地站定在桥面上,雨水将他们的铠甲、陌刀冲刷得熠熠如新。
甲是黑甲,刀刃如雪。
加上这些将士高大的个头、健硕的身姿,以及配上桥两面涛涛的黄河之水,望之即令人生畏。
“一夫当关,万夫莫摧。”裴行俨总算说话了,他低声地说道,“况乎四百壮夫?”
张仁则亦望得心畏,咽了口唾沫,说道:“将军,那底下怎么办?中潬,攻是不攻?”
“俺刚问过外城校尉了,刘将军为便於我军迅速渡河,同时将两岸的船只搜集了,但他身在内城,是故船只暂时都在北岸。你我现若再搜集船只的话,短日内恐是渡不得河了。”
张仁则问道:“这般,将军何意?”
裴行俨是降将,跟着他父亲投降的,因他虽是此战主将,很多事他不敢做主,却倒好,张仁则不出意见,反一再问他底下该怎么办?裴行俨没办法,只好干脆直接问他:“将军之意呢?”
“这……,末将愚见,兵已到了,中潬虽失,但船既目前难再搜用,总得攻上一攻吧?”
没错,两人带了万人步骑,如果只因中潬失陷,就顿兵不渡河,怎与李密交代?
裴行俨考虑了下,说道:“桥面不宽,兵多无用。将军,这样吧,你我两部便各出死士百人,往攻其阵,其阵若为你我所陷,就顺势杀入中潬城中;若难摧陷,你我另选他法,何如?”
张仁则无有异议。
就从两人所带的万人步骑中,选出了勇悍之士两百人,悉与重甲,许以重赏,励以斗志。
可以预见得到,这一场桥面上的战斗将是肉搏近战,敌人俱皆披甲,矛刺不透,用的又是大刀,重,刀刃且长,如是使矛往斗,绝非对手。要想将其阵摧折,非得肉搏不可。因矛等常用兵器全都放下,裴行俨给这两百勇士每人配了长柄战斧一枚,尤有勇力者,另配铁锏一支。
——斧,是军中常备的物事。不过大多为短兵斧,是作为工具来用的,比如逢山过林,以斧开道;比如李善道攻清河等城时,也是用斧等物斫除守方的鹿砦等物。长柄斧,至少当下军中用的极少,毕竟斧头的造价不菲,而且即便长柄斧,长度上亦远不及矛,两军厮杀,尚未近身,斧的威力还没使出来,就被敌人的矛阵给刺死、刺伤了,此物大规模地装备它何用?
但长柄斧用的虽不多,裴行俨、张仁则两部上万兵马,军中还是带了点的。
面对桥上这四百重甲陌刀兵,裴行俨不愧常年跟着他父亲打仗,将门虎子,随机应变,想到了也许可用长柄斧来对付这些陌刀兵的办法。但能否得用,他实也心中无底,唯试试罢了。
长柄斧六七尺长,不到一丈,斧头的斧刃不到一尺。
不论是斧身的长度、斧刃的长度,皆比不上陌刀,重量方面,也逊於陌刀。
总之,比其陌刀,长柄斧其实和矛相类,也不占兵器上的优势,但好歹有两点,一个是长柄斧的柄粗,不怕陌刀轻易将之砍断;一个是长柄斧的斧头重,具备些破甲的效用。
若这两百长柄斧手能杀进敌陌刀兵阵中,陌刀的破甲不能与斧比,那这场仗就有打赢的可能;但如果杀不进去,那这场仗也就不用打了,这桥,裴行俨和张仁则铁定是短期难夺了。
两百长斧手选定,裴行俨又从军中选出了四团精锐,或以使矛、或以使短柄斧,列桥边岸上,随时准备进战,只要两百长斧手将敌陌刀队阵摧垮,这四团精锐就跟着杀进!
又调弓弩手数百,列四团精锐后。
一切备战停当,裴行俨、张仁则在军中诸大将的陪从下,驱马来到桥边的高地。
命令下达,先是数百弓弩手朝着桥面上的敌陌刀兵,——便是高曦部的精锐陌刀手了,弓弩齐开,乱箭攒射。有风有雨,影响了准头,很多的箭矢射歪进了河中,部分箭矢射到了陌刀兵阵里。此四百陌刀兵人人重甲,兼前列举盾,怎会在乎这些射到处已无甚力的箭矢、弩矢?
裴行俨眼见,箭雨落到,高曦的部四百陌刀手居然纹丝不动,任由箭矢射落,从他这个角度看,这四百陌刀手此时此刻就好像沐浴在雨水和箭雨中一样!
他们的两面团旗亦是屹立不动。
心头一沉,裴行俨对这场仗能不能获胜,已是失了小半信心。
箭矢、弩矢到时,人下意识的肯定是会想要躲避的。乱箭攒射而到,却竟无一陌刀兵乱动,这不仅是他们披重甲、前列有盾的原因,也是高曦日常严格操练、军令严厉的原因。
一句兵法浮上裴行俨心头:“夫民无两畏也,畏我侮敌,畏敌侮我。……是故,知胜败之道者,必先知畏侮之权。”只有令兵士畏军法甚过畏敌,这支部队才能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高曦何人也?治兵可至於此!”裴行俨知高曦这个人,知他是李善道帐下的大将,对其出身也稍有知,知他本东平军府军将,参加过高句丽之战,但只是个校尉,怎就有此治兵之能?
桥这边已是乱箭攒射,桥面上陌刀兵阵后的弓弩手,却没有还射。
裴行俨等本军弓弩手射了阵,见陌刀兵阵一直原地矗立,不显乱象,——哪怕有强弩的弩矢射伤了其中两人,这两人也仅是迅速地被后边的战友扶出了阵外,余下的将士们依旧不动,他们的两面团旗,裴行俨约略能够看清,上写着“左一团”、“右一团”,亦仍是半点未移。
他知道,再射下去没用了。
“击鼓、鸣角,进战!”裴行俨令道。
列队早毕,候在桥头的两百披甲长斧手,也以五人一排,随着军令,踏上了桥面。
裴行俨、张仁则等将屏息凝神,目视他们行於桥上,向前推进。
离高曦部陌刀阵的距离越来越近。
百步左右时,中潬城南城头上,鼓声擂响,陌刀阵后的四百弓弩手扬起弓弩,同时引射!
强弓、劲弩,又这两百刀斧手离陌刀阵后的弓弩手间的距离,短於桥头裴、张部弓弩手与陌刀阵的距离,这一波高曦部弓弩手的攒射,威力可要比适才裴、张部弓弩手攒射的威力大!
接连四五个长斧手中了箭矢、弩矢。
箭矢还好说,弩矢贯透其甲,中弩矢的长斧手或扑倒在地,或掉入河中。长斧手前进的阵型顿稍乱之。中潬城南城头上鼓声再响,愈发激昂,鼓点紧迫!却这四百陌刀手所属之两团,前边这团竖立半晌未动的团旗,闻鼓声而动!隶属此团的两百陌刀手不再沉默雨中,不再静立,同时呐喊出声,紧随团旗,——铠甲加上陌刀,数十斤之重,迈开大步,杀向长斧手!
张仁则面色大变,他知道,这场仗,才刚接战,还没正式开打,就已经输了。
后一团的陌刀阵没有动。
两百对两百。
两百陌刀手皆是雄健大汉,数十斤的铠甲、陌刀重量,他们完全负担得起,蓄力了许久,正是力气十足的时候,冲锋开后,并奔速迅捷。百步距离,倏忽就杀到了。最前第一排五人,是该团校尉与他的四个亲兵,五人陌刀举起,动作整齐划一,奋力下劈!
当面的五个长斧手,叫嚷着,仓促地举斧招架。
这校尉与他的四个亲兵,劈砍的却非是他们的头、肩,而是倾斜着砍向的他们的臂肘。
臂肘这个地方,因为使用兵器时需要展屈,是铠甲保护不到的地方。矛的话,矛尖窄,不易刺到胳膊肘,陌刀刀刃数尺,就不同了,一刀砍至,如削竹泥!这五个当面的长斧手,此是初次与陌刀手交战,哪里会想到这一点?七八条小臂飞起,——却是有三人的两条小臂都被陌刀横扫斩断,七八股喷出的血泉,顺势染红了雨幕,远在桥边的裴行俨都都看到了这一幕!
这五个长斧手剧痛惨呼,长斧坠地,有的踉跄后退,有的和中弩矢的那几人同,掉进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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