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刘羡的秘诀(4k) (第2/2页)
此时已经是申时了,还未到晚膳时间。刘羡稍稍收拾桌上的案牍,就到府门前吹吹秋风,想以此来吹散心神的些许疲倦。
站在泥阳城的中心,刘羡举目北望,苍穹下的子午岭立刻映入眼帘。山间的林木大多已经凋谢了,山头秃了一半,剩下的绿树,无非就是世人熟知的竹林、松林、柏林,即使满山都是落叶,但这已无法覆盖山中连绵裸露的岩石。
“马上就要冬日了,解救出景武兄后……”刘羡看着这副深秋景象,在心中深思。经过长时间的锻炼后,刘羡已经学会了未雨绸缪,他在九月份时就已经在思考年关乃至下一年的事情。
但这时,他听到身后传出一个促狭的声音,问道:“府君何时给我回复啊?”
刘羡一回头,就看见了傅畅那副似笑非笑,满脸暧昧的表情。很显然,他口中说的回复,是在问之前刚进泥阳时,他亲口提出的,想迎娶刘羡族妹,和刘羡结成亲家一事。
“哈哈,世道真不是开玩笑?”刘羡很欣赏傅畅,故而一想到这件事,就不禁微笑起来,说道:
“我可是知道的,令兄傅宣傅世弘,可是当今的驸马,尚的是当今皇后的亲女儿——弘农公主,如今正在尚书省当尚书郎,可谓前途无量。”
“按照灵州公(傅祗)的想法,世道将来不是与藩王联姻,就是要娶公侯之女,怎么找我家来寻开心呢?”
傅畅闻言,很流畅地答道:“府君家不也是公侯之家吗?按理来说,您家与我家,就是门当户对啊!”
刘羡哑然,傅畅话说得不错,安乐公确实是大晋官方认可的公爵,但公爵和公爵不能一概而论,论政治影响力,刘羡的政治影响力基本就是整个安乐公府的政治影响力,可以说是晋朝公爵中最为寒酸的了。但看傅畅一而再,再而三的提起此事,刘羡也有些严肃起来,问道:
“世道是认真的?”
“在下当然是认真的。”
傅畅走到刘羡面前,对他肃然行礼道:“在下是由衷地敬仰府君,想与府君结亲。”
言下之意,是非常看好刘羡未来的前途。
“哦?那可真是承蒙厚爱了。”刘羡问道,“只是不知,你为什么这么看好我?”
“当然是从府君身上看到了成功的秘诀。”
“成功的秘诀?”
这倒让刘羡有些好奇了,他再问道:
“你说说看,是什么秘诀?”
“六个字,智略,奇勇,宽容。”
见刘羡露出鼓励的眼神,傅畅便徐徐说道:
“府君大人来到北地,先是用刺杀计策除去贼首,而后是用内间计收复了泥阳,又设宴对羌胡瞒天过海,争取了稳定大局的时间,眼下又对着大家无中生有,骗得众人出兵,似乎须臾之间就能想出计谋,真是叫在下叹为观止。”
“这就是府君的智略,或者说,是天下第一等的智略。”
“但只有智略,没有勇气,智略也难以实施。府君的智略之所以能够无往而不利,是因为府君比其他人更勇敢,或者说,对自己更苛刻。您几乎每一步都把自己的性命当做筹码,作为智略中的关键一步,其余人却不能,反而望而生畏,那自然就会输给府君。”
“这就是府君的奇勇。也是这几日我从府君身上学到的道理,原来智慧没了勇气,就会变成市侩。”
“而最让我感叹的,是府君您的宽容。”
“有很多事,您其实都在体谅大家的难处,大家只看得见自己眼前的利益,而看不见长久的利益,所以不愿意合作。所以本来很多简单的事情,就会变得非常复杂。”
“府君就是考虑到这些,以宽容的心态顺应大家的立场,以此设计一个又一个计谋,为此不惜多牺牲自己来达到最大的目的,从而获得众人的拥护。我真是好奇,您是怎么会养成这样的习惯的?”
听到这里,刘羡不得不对傅畅刮目相看,他原本以为自己已经足够看重这个少年,没想到他比自己想象得还要聪明。
这确实是一个极好的幼苗,如果成长起来,应该会是一株大树,能给自己分担一些风雨,自己应该在这里留下印记。
这么想着,刘羡回答道:“因为几年前,我看错过一个人。”
“看错一个人?”
“对,我曾经非常自以为是,当然,现在也是,只是当年更甚。”
刘羡回忆起李肇,有些伤感又苦涩地说道:
“我曾经觉得他人那些庸俗的选择,都是因为不聪明才如此选择的。但实际上,我从未了解过他们。直到有一天,我突然发现,我曾经看低的那个人,其实很轻易地就看穿了我,只是他没有揭穿。我才认识到,其实我才是那个傻瓜。”
“或许每个人都是傻瓜,因为人永远不能了解别人的内心,你永远不会知道,他木讷的表情下,会藏有什么样的惊涛骇浪。”
“从那之后,我不敢再看轻任何人的内心,或许他们不会做出和我一样的选择,但他们的眼睛一定是明亮的,内心一定是下过判断的。”
说到这里,刘羡顿了顿,对傅畅问道:“话说世道,你能理解我为什么要冒着风险,哪怕骗人也要去为张都尉解围吗?”
傅畅茫然地摇摇头。
“之所以现在有许多流民前来投奔泥阳,是因为我冒着风险也在为民做事。民心对此做了一个判断,认为我是一个可以信赖的人。”
“若是我对张都尉见死不救,他们也会做一个判断,认为我是一个不可信赖的人,放弃之前的判断。”
刘羡感慨道:“以吴起这样未尝一败的名将,尚且说固国不以山河之险。我若失去了这份信赖,等到到时候真有羌贼打过来,纵使泥阳城防绝险,民心不愿意死命效力,那又如何守得住呢?”
“这就是我说的,要相信,人的目光是雪亮的,他们或许会朝三暮四,或许会昏招频出,但是绝对不会漏掉你做过的每一件事。”
听刘羡说到这里,傅畅既生出些开悟的恍然,同时又诞生了更多的迷茫,他不禁问道:“那府君为何不将这些话说给二兄他们听呢?”
“因为人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事情。他们就是不想出战,拒绝出战的理由是说不完的。我说这些,反而会辩论得没完没了,不如早做准备。”
说罢,刘羡继续遥望马兰山方向,别看表面上他这么镇定,实际上对于能否获得下一次合战的胜利,他心里并没有多少把握。
这或许就是战争的魅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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