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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回 璧重合小乔归主 镜高悬广府惩奸

  第十六回 璧重合小乔归主 镜高悬广府惩奸 (第1/2页)
  
  惊又向,闺门倒屣迎。重抛泪,只是未分明。诚低诉,侯家冤抑情。今宵梦,多恐是前生。
  
  衙鼓急,赤子颂青天。便道此乡多宝玉,酌来依旧是廉泉,报牒故纷然。三尺法,凛凛镜台前。
  
  稂莠总教除欲尽,嘉禾弥望满原田,何息不丰年。
  
  乌必元凭空掉下祸来,老赫要摘他印信、抄他家私。幸得包进才替他跪求,方才准了,暂且不收钤记,勒限追赃,并将他女儿发出,听他另卖填赃。必元垂泪叩头,领了小乔及也云回署,忙到河泊所署中,与儿子说明此事。岱云吓得魂不附体,计无所施,叫父亲"快扳几个仇家,替我们代缴"。必元却有三分主意,直不理他,只将岱云房中所有一齐搜出,约有万金,带回盈库署;又取出自己一生积蓄,凑成三万,先送了包进才两颗大珠、四副金镯,要进才转求大人宽限。进才晓得是有理伤心的事,且与必元相好,因结实替他回道:"乌必元实在没有串通和尚。这和尚下海是真。这三万银子是他七八年的宦囊,一旦丢了,他心上岂不着急?因恋着这小官,所以勉强完缴的。
  
  老爷若咨革了他,他拚着一死,到封疆衙门告状。现在屈强巡抚因得了处分,要寻我们的事,老爷虽不怕他,到底让人家笑话。依小的愚见,老爷恩免了些,着必元再缴些,到后来再处。"老赫沉吟了一会,说道:"我看他也拿不出许多,如今免缴一半,着他三日内缴进二万,余五万尽年底缴清。这就算我的格外恩典了。"进才答应,下去告诉必元,又领上来磕头谢了。
  
  必元回署与归氏商量,拿出归氏的私房及衣服首饰,并将媳妇房中的凑着,只有四千余金;又到各洋商、各关书家告借。
  
  因他向来和气,且印还在手,东西杂凑,约有三千,余外并无着落。傍晚回家,却好归氏与小乔饮酒,各起身接他,必元怒容满面,对小乔说道:"都是你这不中抬举的东西,害我到这地步!如今他说将你另卖,我一个做官的,难道就卖女儿不成?
  
  况你这中看不中吃的,人家要你何用?"小乔微笑道:"孩儿怎么就累起父亲来?当初爹爹分付孩儿拜求活佛,幸喜孩儿不依;若也去投师,如今也同他们一伙儿跟和尚走了,这个才是认真串盗,爹爹才受累呢!"必元吃惊道:"你说那个跟和尚走了?"小乔道:"原来爹爹不闻,关部因和尚拐他四妾逃走,所以大怒找寻,其实也没偷了几多银子。"必元道:"原来如此!前日那个包裹倒是真赃了。只是我们在他管下,没处申冤。
  
  现在三日限内还差一万三千,教我怎不着急呢?"小乔道:"这银子不缴亦可,如爹爹定要缴偿,也还有处借得。"必元道:"你女孩儿家晓得什么,我不因借债,今日如何跑了一天?
  
  但一万三千,那里找这个大债主去?"小乔道:"哥哥的襟丈苏家可曾借过么?"必元道:"我也想来,你哥哥屡次得罪苏家,你嫂嫂又被你哥哥撵回温家,这襟丈十分的决裂;你哥哥昨日还想扳扯亲戚。我想这姓苏的并未薄待我家,去年借的三百两银子没有还他,他也并不曾提起,如今又要借债,却也不好意思。"小乔道:"不是孩儿无耻,爹爹只算把孩儿卖了,将孩儿送到苏家,这一万多银子,包在孩儿身上借来。孩儿从前累了父亲,如今也算是卖身救父。"必元道:"好女儿,你果能救我之急,从前的事都算我老悖了,葬送了你,以后我有不是,都凭你教训,何如?我明日就送你过去,千万要叫他喜欢,肯借银子,就迟一二日也无妨。"小乔红着险说道:"这是孩儿不得已之计策,但断断不可使关部晓得。"必元道:"这个我知道,明日我暗地写下你的年庚,加上送帖,外面只说是探亲,就无人知觉了。"必元当夜把女儿再三奉承,尽欢而散。正是:献女为升官,荐僧因媚主;僧去女儿归,甘受他人侮。
  
  苏吉士脱了竹氏弟兄骗局,静坐在家。这七月廿四日是他生辰,因在制中,并未惊动戚友,惟与蕙若、小霞、阿珠、阿美轮流做东。
  
  这日秋凉天气,小霞应做主人,备了些黄柑白橙,及晚出的鲜荔枝,鲜龙眼等物。众人都于西院取齐,小霞道:"今日碰着了穷主人,没有下酒菜,须得二位姑娘与姐姐多做几首好诗,席间庶不寂寞。"吉士道:"旨酒以臭诗下之,佳肴只鲜果足矣,倒也清楚。如今即以鲜荔枝为题,不拘体韵。前日所做的’残荷诗’太村,’新菊诗’太艳,都不合体裁,今日须要用心些。"阿珠道:"我们横竖都是初学,只好应酬,还要哥哥自己拿定主意。"小霞道:"我们且先吃三杯助兴。大爷的诗如若做得不好,前日小旦头面尚在,仍旧打扮起来,只算遗以巾帼。"众人笑了。丫头斟上酒来,各吃了三杯,分送笔墨纸砚。吉士道:"我是七绝一首,只好潦草塞责:昨向香山觅画图,紫绡为膜玉为肤。
  
  轻红酽白佳人手,长乐移来味最殊。"小霞说道:"这种诗隔靴搔痒,既不细腻风光,又非’不着一字,尽得风流’者,当不起我的酒。"吉士道:"我原不过抛砖,霞妹何须过贬。"因看蕙若的,却是七绝二首:纤手分来色味清,冰盘捧出玉晶莹。
  
  休嫌岭海无珍异,仙果曾夸第一名。
  
  红罗绛雪锦斑斓,西域葡萄只等闲。
  
  识得个中真意味,白图蔡谱可俱删。
  
  小霞也是七绝二首:飞骑曾经数往还,荔枝新曲怨肥环。
  
  儿家自作悬钗咏,不向红尘索笑颜。
  
  陈家紫色宋家香,好事还输十八娘。
  
  雨露果然能结实,被人呼作状元郎。
  
  蕙若道:"典核如题,颂扬得体,我的不免’郊寒岛瘦’了。"吉士道:"霞妹的清新,你的超妙,大约巾帼中并无我位置。且看两位妹妹的。"阿珠道:"我们两个近读魏晋诸诗,杂凑几句,未知像否,哥哥、嫂嫂须说实话。"阿珠是四言二章:厥有荔枝,如饴如蜜。
  
  珍于岭表,龙眼斯匹。
  
  厥有荔枝,以华以实。
  
  惠于君子,安贞之吉。
  
  阿美是五古一首:离离园中果,亭亭林间树。
  
  茁根既灵秀,密叶浥朝露。
  
  海潮变晨夕,宛转年光度。
  
  春荣夏则实,历落垂无数。
  
  丹劂其明珰,皮肤得真趣。
  
  新红手自劈,齿颊细含哺。
  
  色香真未变,醴酪甘如注。
  
  佐之以新诗,誉同曲江赋。
  
  蕙若与小霞都赞道:"直是《三百》遗音,不但追踪魏晋。"吉士道:"不要乱嚼,待我公道品题:美妹妹咏物细腻,权与六朝;珠妹妹欲假《三百》皮毛,还不过貌似《国风》耳。"阿珠道:"风、雅、颂各异体乎?"吉士道:"怎么不异?
  
  世儒以风、雅辨尊卑,见《忝离》列在《国风》,即谓王室衰微,与诸侯无异,圣人所以降而为’风’。殊不知王室之尊,圣人断无降之之理,此序诗者之误也。大约圣人删诗,谓之’风’,谓之’雅’,谓之’颂’,直古人作诗之体耳,何尝有天子、诸侯之辨耶?谓之’风’者,出于风俗之语,是小夫贱隶、妇人女子之言,浅近易见;谓之’雅’,则其辞典丽醇雅故也;谓之’颂’者,则直赞美颂扬其上之功德耳。今观’风’之诗,不过三章、四章;一章之中亦不多句,数章之中,辞俱重复相类:《賬木》三章,四十有八字,惟八字不同;《癗苜》亦然;《殷其》三章,七十有二字,惟六字不同。’已焉哉’三句,《北门》三言之;’期我乎桑中’三句,《桑中》三言之。
  
  余皆可以类推矣。若夫’雅’则不然,盖士君子之所作也。然又有小、大之别:小雅之’雅’固已典正,非复’风’之体类,但其间犹间有重复。雅则雅矣,犹其小焉者也。其诗虽典正,未至于浑厚大醇也。
  
  至大雅,则非深于道者不能言也。’风’与大、小’雅’,皆道人君政事之美恶,有美有刺;’颂’则有美无刺,铺张扬厉,如后人应制体耳。——此风、雅、颂之各异也。"小霞道:"大爷风、雅、颂之说,我辈闻所未闻,想是江苏李先生之讲究了。"正在高谈阔论,丫头传说:"盈库乌老爷家小姐要见大爷、奶奶,轿子已进中门了。"吉士心上一惊,暗暗想道:"他在关部,如何出来,又如何竟到这里?"忙叫小霞迎接,两位妹妹暂且回避。须臾,两人挽手进来,也云与众丫头跟着。
  
  小乔一见吉士,便插烛也似的磕下头去,泪如泉涌。吉士忙叫小霞扶起,也觉得悲不自胜,便问:"妹妹怎能到此?"小乔便叫也云将他父亲的书子、送帖、庚帖一总呈上。吉士看了,悲喜交集,说道:"蒙尊翁老伯厚爱,只是教我心上不安,怎好有屈妹妹?"小乔道:"奴家今日得依所天,不羞自献,求大爷不弃菲葑,感激非浅!"因请大奶奶受礼。蕙若再三不肯,让了半日,只受半礼。又请小霞受礼,吉士分付平磕了头,方叫小霞领着去见过母亲、姨娘、妹子,然后出来。将小霞房对面的三间指与他居住,又拨了两名丫头伏待。重开筵席,饮酒尽欢。
  
  晚上,至他房中,说了许多别后的话语,各流了几点情泪,小乔方才提起父亲借银的话。吉士慨然应允,说道:"我明日亲自送去。妹妹在这里住着,我们到新年断服之后,择日完姻。
  
  我并将这话禀过尊翁定夺。"小乔自是喜欢。吉士仍往小霞房中宿了。明早叫家人支了银子,自己到盈库中去,先谢了必元,然后交代银子,并说明来春完聚之言。必元的格外殷勤,自不消说。吉士又拜见了归氏,方才回家。必元即日缴进。老赫分付:"余银赶紧偿缴,倘故迟延,一定咨革!"必元答应出来。
  
  正是:暂救燃眉急,难宽满腹愁。
  
  再说竹家兄弟那晚瞎赶了一回,转来细问茹氏。这茹氏只说自己睡着,被他三不知走了,又骂丈夫出了他的丑,寻刀览索,只要寻死。理黄只得掇转脸来再三安慰,又赔了几钱银子,打发那帮捉奸的人,只把光郎埋怨。光郎道:"二嫂白白的丢丑,二哥又折了银子,难道就罢了不成?我们软做不上,须要硬做。如今且各人去打听他的私事,告他一状,他富人最怕的是见官,不怕他不来求我。"这三人商议已定,天天寻事,却好海关盗案发觉,打听得老乌将女儿送与吉士为妾,晓得岱云必不情愿,一同到河泊所来。岱云病体新痊,回说不能见客。
  
  三人说有要事相商,家人领至内房相见。光郎道:"恭喜少爷病愈,我等特来请安。未知关部的事情如何了?"岱云道:"这都是我爹爹糊涂,我们又没有吞吃税银,如何着我们偿缴?就要缴偿,也还有个计较,何苦将妹子送与小苏,甚不成体面!"理黄道:"别人也罢了,那小苏是从前帮着小施与少爷淘气的,这回送了他,岂不是少爷也做了小舅子了,这如何气得过!"岱云道:"便是如此。我如今横竖永不到苏家去,温家的亲也断绝的了。我家应缴五万银子,爹爹是拿不出的,待我身子硬朗了,呈上这苏、施、温三家,叫他偿缴,也好消我这口气儿。"光郎道:"这是一定要办的。少爷不说,我们也不敢提。少爷进呈,自然是关部,但要求他批发广府才好。这南海县有名的’钱痨’,番禺县又与苏家相好,不要被他弄了手脚。我们也要在广府动一呈词,只因碍着少爷,不得不先禀过。"岱云道:"什么事呢?"光郎道:"老爷将小姐送他,他不是个服中娶妾的罪名么?这事办起来,他不但破家,还要斥革。也算我们助少爷一臂之力。"岱云道:"很好!你们不必顾我体面,尽管办去。"四人说得投机,岱云留他们吃了酒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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