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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 赫致甫别院藏娇 李匠山曲江遇侠

  第六回 赫致甫别院藏娇 李匠山曲江遇侠 (第1/2页)
  
  诗曰:染浊佳公子,芳情属绮罗。
  
  百年余恨少,一事放怀多。
  
  粉黛迷离境,温柔安乐窝。
  
  羊城天路远,那问世如何。
  
  三载辞家客,珠江手乍分。
  
  雪宁遭犬吠,鹤已去鸡群。
  
  日照韶关路,帆飞赣水云。
  
  班荆留缟纻,何处再逢君。
  
  话说苏笑官自服了调卫养营汤之后,病根日减,又服了十剂十全大补汤,方才元气如常。因先生不许他出房,足足的坐了一月有余,方由他自便。因一心记挂素馨,到园中散步。这十月中旬,天气渐冷,穿着羽毛缎锦袍,外罩珍珠皮马褂,意欲从园中一路转至惜花楼,再到上房顽耍。
  
  走至折桂轩前,想起前情,低回不舍。却好素馨轻移莲步而来,笑官一见,笑逐颜开,忙上前说道:"姐姐,我只道不能见面了,谁知却又相会。"素馨原不晓得他生病,今日却为岱云而至,见他此话,正触着自己病源,因淡淡的说道:"此话何来?我不过因看芙蓉,暂到这里。"笑官道:"这就是我与姐姐的缘分了。"挽他的手来到轩中,意欲就在榻上,试他一月多的精神。素馨不肯,说道:"如今不比从前了,这里往往有人到来,倘然撞破,你我何颜?"笑官只是歪缠,素馨只得任他舞弄一番。笑官也觉得较前松美。素馨仍恐岱云闯至,略一迎承,笑官病后虚嚣,早已做了出哇的仲子。素馨忙忙起身回去,心上要想个谢绝他的法儿,只得与岱云订于傍晚相会。
  
  后来,笑官到园,再不见面;自己进去看他,又是个不瞅不睬的样子。
  
  正摸不着头路,却好乌家的聘期已到。
  
  这日,温家鼓吹喧阗,亲友热闹,匠山与万魁亦俱在座,又邀请众同窗与席。笑官婉辞谢了,闷闷的坐在房中,思道:"不料素馨这等薄情,竟受乌家之聘,怪不得前两天有这等冷淡神气。"又想道:"他是女孩儿家,怎能自己做主?他父母许下,料也无可如何了。只恨我生了这场瘟病,弄得一些不知,不晓得他还怎样怪我呢,我如何反去怪他!但是他果不愿意,为什么不透个风与我?这事实难决断。"又想道:"前日轩中相叙,不但情意不似从前,就是那个东西,也不比从前紧凑,不要我生病之时,被这姓乌的得了手;若果然如此,我与老乌就势不两立了。"又转念道:"如今实授是他妻子,我自已亏心,怎么还好与老乌作对?我只说道喜,进去见他,便知端的。"于是打个大宽转,从大厅巷中走到上房,只见史氏陪了许多女亲在那里忙乱。笑官作揖道喜。史氏道:"大相公,为什么不在前头吃杯喜酒?"笑官道:"侄儿病后调养,吃不得厚味,多谢了。我还要到姐姐跟前去道喜。"史氏道:"他害羞,躲在房里。我不得空,叫丫头陪你去吧。"笑官走至后楼,上了扶梯,只见素馨房门紧闭,忙敲了一下,说道:"姐姐,道喜的来了。"里头再不做声。立了一会,觉得无味,只得扫兴下楼。
  
  却见蕙若从前边走进,笑官立住,说了缘故。蕙若低低的说道:"我也不料姐姐这样改变。
  
  我前日得了消息,再三问他,他只说父母作主,挽回不来。
  
  我仔细察来,其中还另有缘故,劝你趁早丢了这条心罢。
  
  但是,你我肌肤既亲,死生靡改,须趁早与奴做主,倘有差误,惟命一条。此后,见面为难,千祈珍重!"一头说,那泪珠早已流下,怕有人看见,缓步上楼,将手一摇,挥笑官出去。
  
  笑官也不更到外边,竟由花园中走出,一心恼恨素馨,一心爱怜蕙若;觉得蕙若方才的话何等激烈,何等细密,却想不出这"另有缘故"、"见面为难"两句意思。看官听说:这是蕙若见了素馨破绽,恐怕岱云波及于他,所以借词婉告母亲,求他请父亲将园门堵断,他父亲已经允了。
  
  笑官昏昏闷闷的过了一宵,次早起来,服了些滋补之药,一面打算觉察岱云,一面打算回去恳告母亲,作速行聘。
  
  到了傍晚,看见岱云园中去了,他便慢慢的跟寻。走到轩旁,听得有人言语,因踅至后边细听,只听得说道:"不要尽命的用力,前一回因你弄得太重了,你妻子疼了半夜,小腹中觉得热刺刺的,过了两天才好。"又听得说道:"不用点力有什么好处;明年娶你回家,还有许多妙法教你。"笑官想道:"果然有此缘故!"因好好向窗缝中望去,想道:"怪不得素馨这般冷落我。他们既为夫妇,我又何必管他,我只守着我蕙妹妹罢,不要弄到寻獐失兔了。快回转书房,禀过先生,回家要紧。"正是:花谢花残花满地,任蜂任蝶任春风。
  
  再说赫公谋任粤海关监督,原不过为财色起见。自从得了万魁这注银子,那几千几万的,却也不时有些进来。
  
  又出了一张牌票,更换这潮州、惠州各处口书,再打发许多得力家人,坐在本关总口上,一切正税之外较前加二,名曰"耗银";其不当税之物,如衣箱包裹,什用器物等类,也格外要些银子,名曰"火烛银",都是包进才打算。这老赫终日守着这一班雌儿,渐渐的觉得家味平常,想尝这广东的野味,因与家人马伯乐商议。伯乐回道:"这事何难!广东的花艇,都系番禺县河泊所管辖,只要小的去告诉乌必元一声,叫他选几十名送来,候老爷挑选,小心伺候了,赏他们几个花边钱就是。"老赫道:"你认真办去,须要拿出眼力来。"伯乐答应了,便坐轿往番禺县河泊所来。
  
  那乌必元听说海关差人,自然格外趋奉,忙赶至仪门接住。
  
  进来坐下,必元道:"小弟不知大爷宠光,有失迎候。"伯乐道:"没事呢也不敢到这里,因奉着咱老爷的钧谕,有事相商。"必元心上一惊,想道:"难道海关也想监收花粉之税么?"因说道:"不知大人有甚分付?"伯乐道:"咱老爷带着官眷到来,使唤的人很少,要乌爷在河下挑选几十个女孩子进去,老爷收了,自然赏银子出来。"必元道:"这事自当遵办,但不知大人要年纪小的呢,还要大些的?"伯乐笑道:"乌爷又不是读书人,怎么说这呆话。这使唤的丫头,大的小的,要他何用?不过十四岁以上,十八岁以下的就是了。"必元连声道:"是。"一面备酒款待,一面叫老鸨、衙役们伺候。伯乐仍恐妓女们知风远遁,当日即同必元下河,从扬帮一路挑去。那疍户虽不愿依,因见本官的大驾、海关的势头,只得任从挑选,选中的上了簿子。差不多选了两天,这伯乐挑上四十四名,雇了轿子,送至海关,必元亲自押送。
  
  老赫看了禀揭,分付必元外边伺候,众女子进西花厅候挑,自己领了一班姬妾,颠倒检阅,选得色艺俱佳者四名:琴韵爱涛阿钱似徽姿色纯粹,未经破瓜者四名:又佳环肥可儿媚子馀外的一概发回,赏出一千银子。将八人分四院居住,各派丫头、老婆子伺候,又叫爱妾品烃、品婷二人教习仪制,内账房总管品娃,按月各给月银四两。老赫慢慢的挨次赏鉴。正是:位置群芳随蝶采,不劳盐汁引羊车。
  
  这笑官从园中看破岱云、馨姐私情以后,也便丢下这一条思恋之心,回家将息几天,恳他母亲求聘蕙若。那毛氏对万魁说了,央媒求帖。温仲翁羡慕苏家之富,而且笑官是个髫年美貌的秀才,久已有心,再无不允。一切行盘过礼已毕,笑官方至书房读书。这回因定了亲事,虽史氏等倍加亲热,而姊妹两人却躲得影都不见。温商因女儿大了,也就叫匠人将惜花楼侧门堵断,连那乌岱云也只好面墙浩叹,有翅难飞。
  
  光阴迅速,不觉已朔风吹冻,岭畔舒梅。李匠山会集东家,说明即日解馆并新正回家,不能久留之故。众人还未答应,万魁接口道:"先生回府,允遂孝思,料想白驹难挽,只是小儿久蒙训诲,小弟又屡荷栽培,报德何时,此心曷已!"匠山道:"三载栖迟,或幸免素餐之诮;但诸郎天资各异,弟贻诮青出于蓝,实还抱愧。"万魁道:"趁温亲台、乌亲台在此,弟有肺腑之言,还求先生慨允。"匠山道:"未审有何见谕?"万魁道:"弟闻先生大世兄年已十四,弟女珠儿,忝属同庚,敢烦温兄为媒,小女愿奉先生大世兄巾栉。"匠山大笑道:"苏兄这话说得太远了。弟僻处乡隅,家素寒俭,男耕女织,稍事诗书,不要说令爱小姐,闺阁名姝,难于亵渎,就是吾兄这等品格,只怕荜门圭窦,有辱高轩。此议断乎不妥。"万魁道:"小弟承先生开导之后,久知富不足恃,贫大可为;先生反以贫富之见居心,转非从前一番教训本怀了。府上道路遥远,只要先生一纸书来,小弟自当亲送小女到府。弟意已决,幸勿固辞。"说毕,身边取出红缎庚帖,包着双凤衔珠金钗一股,递与仲翁,转送匠山。匠山只得收下,亦取翠玉镇纸一方,权为聘物。两下交拜了,方才开筵畅饮,尽欢而别。笑官跟着父亲回家。
  
  这富翁与贫士结亲,旁人未免笑话,万魁转觉欣然,实是难得。自此,腊尽春回,匠山定了行期,各处辞行,众人送的程仪概不收受。拜别申象轩,申公又嘱了几句,同着荫之主仆五人雇船回去。温商父子在码头饯行,乌岱云亦到,还有向来认得的几个朋友,唯有万魁父子不来与饯。匠山并不介怀,众人却深诧异。
  
  匠山别了众人开船,至花田地面,远远望见一个花姑艇上,船头站着多人,却原来就是苏家父子。拢船相见,说道:"亲台此去,正如黄鹤冲天,不可复接,弟深愧少年孟浪,作事乖张,未审临别赠言,何以起死人而肉白骨,愿奉明教,以毕余生。"匠山道:"亲台赋性惟聪,觉迷最早,世间惟’乐善好施’四字,庶可奉以终身,但不可祈求福田利益耳。"匠山又对笑官道:"吉土年正髫龄,自宜潜心经史,圣人三戒一章,最当三复。"笑官答应了。万魁道:"亲台之训,愚父子时刻铭心。弟于前日接到京中来信,小儿加捐贡生,预作北闱张本;将来师生一同科举,还祈照应。"匠山道:"这个自然。"万魁道:"小弟附具锦衣一箱、铺盖一副,路途稍御春寒,千祈笑纳。"匠山道:"推解之惠,固不敢辞,只是小弟幸不至如乞食子胥,吾兄可不必为绨袍范叔。"万魁道:"这衣被之物,不过长途应用,亲台若再推辞,得无近于矫情?"匠山道:"领教承情,不敢言谢。"痛饮一回,分手别去。万魁谓笑官道:"方才先生的话,你当谨志。我趁此船进城,拜贺新正,大约两三天耽搁,你自回去吧。"笑官即同几个家人回家。
  
  到了厅后,二门丫头接了毡包。来到母亲房里,卸了外褂,便躺在母亲床上,说道:"今日喝了几杯酒,走许多路,腿酸得紧。"毛氏道:"你那脸还是飞红的,想是走乏了。"因叫巫云替他捶腿。这笑官是见不得女人的朋友,自与素馨拆开之后,在书房着实难熬,只巴着放学回来,将丫头们解渴,无奈父亲更加严厉,只教他住在外书房读书,不过日里头有事进来,夜间都宿在外面,弄得笑官英雄无用武之地。这日巫云与他捶腿,他趁着母亲转眼,便捏手捏脚起来。巫云不敢作声,只是微微的笑。他便对毛氏说道:"父亲有几天回来,外边冷冷清清的,我就宿在里头房里罢。"毛氏道:"横竖那边是空的。我对你父亲说了几回,说你该睡在里头,你父亲不依,他说要等你娶媳妇,才许进来。如今你父亲不在家,你就在里头睡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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