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希真智斗孙推官 丽卿痛打高衙内 (第1/2页)
　　
　　话说第二日早上儿孙高问孙静道："哥哥夜来怎知那陈希真是诈？"孙静道："这事不难知，你想那陈希真平日最精细，诸般让人，却自己踏着稳步上里面深有心计，外面却看不出下沉静寡言，不妄交人。高太尉那般要抬举他，他尚支吾推托；有人称他是高俅至交。他反有羞惭之色：今日岂肯把亲生女儿许配他的儿子，况又是三头大？闻知他那女儿绝标致，又有些武艺，你们又亲见来向他爱同珍宝，多少官宦子弟正正气气地要同他对亲，兀自不允。那高衙内浮荡浪子，绰号花花太岁，那个不识得，倒反是他去一说就肯？就算陈希真爱慕高俅的权势富贵一早为何不攀亲？何至厮打一场之后越加亲热？这明是惧怕高俅生事害他，却佯应许着，暗作遁计，却又勒掯高俅这样那样儿以防他疑心。一件他却没见识：既然如此，早就该走了，不知何故尚挨着。"孙高听罢，如梦方觉只道："哥哥，你用甚计止住他？"孙静道："你放心下我自有计，包你不淘气儿教那厮走不脱。"兄弟两个梳洗毕个吃过饮食，齐到太尉府里人见了高俅，先把那起公事缴消了了高俅慰劳毕。少顷，衙内进来几也相见了，同坐。孙静道："世兄恭喜，又定了一位娘子。"高俅道："便是几费了令弟的心，还未曾谢，下月初十日，还要烦推官照应了"孙静道："不是晚生多管，这事正要禀明太尉，那陈希真这头亲事恐怕不稳。"高俅、衙内齐问道："推官，怎见得不稳？"孙静道："昨日听见舍弟这般说。猜将来，他未必情愿。"高俅道："我与他联姻，又不辱没了他，为何不情愿？"孙静道："便是太尉不辱没他二那厮却甚不中抬举。他那女儿不知要养着怎地，东说不从，西说不就。今日太尉去一说就肯，他非贪太尉富贵，实畏太尉的威福二不敢不依。他得空必然逃遁一没处追寻，须准备着他下晚生虽是胡猜，十有九着个"衙内道："孙老先生，你也太多心。他若要走一那一日走不得，挨着等甚？多少人扳不着只他却肯走？"孙静道："衙内不要这般托大说，陈希真那厮极刁猾，他岂肯一番厮打之后个使这般揿头低？他走虽不能定他日期。或者因别事纠缠，却随早随迟也难定人不是孙某夸口说，肯听吾言管教他走不脱，"高俅看着衙内道："何如？我说早知他同你厮打，你还瞒着我说耳朵自己擦伤，今日破出了。"衙内涨红了脸道："实不曾厮打，只不过争闹，他女儿推了我一把，"高俅道："你这厮老婆心切。甘心吃亏，我也不管。今事已如此只推官之言不可不听，万一被他溜了缰个却不是太便宜了他！你且说，计将安在？"孙高道："家兄说有条妙计，那怕他插翅腾云也飞不去人"孙静道："依着晚生愚见，最好乘他说要虚明阁，就把与他，劝他把老小移来同住，拚着拨人伏侍他，好来好往的绊着。只待成亲后。便放下心。"高俅道："这计恐行不成几他推托不肯来，不成捉了他来？"孙静道："他不来，便是有弊，既不便行，还有一计，请屏左右。"高俅便将左右叱退，房里只得四个人。孙静悄悄地道："莫如太尉叫人预先递一张密首的状子，告他'结连梁山泊，将谋不轨'等语，把来藏着里面。他如果真是好意就亲，俟完姻后就销毁了，不使人得知。这几日却差心腹，不离他家左右。暗暗防着他。见他如果行装远走，必系逃遁，便竟捉来推问儿这状子便是凭据，他有何理说？看他还是愿成亲个还是愿认罪？"高衙内听罢，大喜道："此计大妙！"高俅道："须得几个人出名才好下"孙高道："晚生做头人"衙内道："薛宝、牛信、富吉都与他写上，"孙高当时起了稿底。出名的是孙高、薛宝、没头苍蝇牛信、矮脚鬼富吉，那富吉便是富安的兄弟几状子上写着"密首陈希真，私通梁山贼盗，胆敢为内线。谋为不轨"的词语，孙静道："公呈只四人不好看，再加几个。"又想了四个人上去一共八个原告。
　　
　　当时誊清二高俅收好，方唤左右过来道："唤魏景、王耀来，"须臾把那两个承局唤到面前几这两个是高俅的体己心腹，那年赚林冲进白虎节堂的就是他两个人当时高俅吩咐道："你二人精细着一到东大街避邪巷陈希真家前后左右罗织个私自查察。暗带几十个做公的远远伏着，但见陈希真父女两个行装打扮出门，不问事由，只管擒拿，我有定夺向我再派军健将弁临时助你，须要机密，不可打草惊蛇向他若随常出门，不是行装，亦切不可造次。只等过了四月初十方准销差，那时自有重赏。"二人领诺去了。孙静对衙内道："世兄不时到他那里去走走，兼看他的动静。"衙内道："我就要去，"当日人散之后，衙内换了大衣，把个子婿帖儿，带了仆从便到希真家来向进得门时，只见许多锡匠、木匠在那厅上打造妆奁只希真背着手在那里督工。见衙内来，连忙接进。那衙内忙递过帖儿，扑翻身便拜道："泰山，小婿参谒。"希真大笑，连忙扶起，让进里面只见后轩又有些裁缝在彼赶做嫁衣了丽卿倩妆着立在桌案边看了一见衙内来，笑了一声上飞跑的躲去楼上，衙内叫声"妹子"，丽卿那里应他，只顾上去了，希真笑道："他同你已是夫妻儿新娘子应得害羞，你也该回避儿"衙内大笑。希真道："不知那个兴起什么害羞口难道下月初十就不做人了？"二人大笑，那几个裁缝也都笑起来上希真叫养娘道："快与你姐夫看茶来。"二人坐谈一歇，希真道："贤婿，你前日说要到箭园里去上今日老汉陪你去看看。"便同衙内起身。转过那游廊后，到了箭园了只见一带桃花，争妍斗丽。夹着中间一条箭道。左首一条马路，尽头篷厂里，拴着两匹头口，这边居中三间箭厅。箭厅之前又一座亭子了亭子内有些桌椅。走到厅上人只见正中一方匾额，乃是"观德堂"三字，两边俱挂着名人字画。靠壁有四口文漆弓箱。壁上挂满箭枝，又有两座军器架，上面插着些刀枪戈戟之类，当中一座孔雀屏风，面前摆着一张藤床，床上一张矮桌。二人去床上坐定，望那桃花。衙内道："这园虽不甚宽下却恁般长。"希真道："先曾祖置下这所箭园。甚费经营。亦有人要问我买儿我道祖上遗下的，不忍弃他了如今教小女，却用得着他人"猛回头，只看床侧屏前朱红漆架上儿白森森的插着那枝梨花古定枪，希真道："这便是你夫人的兵器二"衙内立起，近前看一看二那枪有一丈四五尺长短二衙内一只手去提，那里提得动口他便双手去下截用力一拔下只见那枝枪连架子倒下来上希真慌忙上前扶住，道："你太卤莽。亏杀老汉在此，不然连人也打坏，"衙内道："有多少重？"希真道："重便不大重只连头尾只得三十六斤。"一面去把那枪架扶好，衙内道："不过鸡子粗细二怎么有这许多重。"希真道："这是铁筋上不比寻常铁，选了三百余斤上等好镔铁，只炼得这点重。又加入足色纹银在内，刚中有柔。你方才拔他下截人那上梢重，你力小吃他不住，自然压下来。"衙内道："这般重，却怎好使？"希真笑道："你怕重个你那夫人手里，却像拈灯草一般的舞弄了"衙内听得，虽然欢喜，却也有些惧怕，暗想："前日玉仙观里，真错惹了他也。"再细看那枪时了只见太平瓜瓣尖，五指开锋上头颈下分作八楞，下连溜金竹节一尺余长，竹节当中穿着一个古定也是溜金的一上面錾着梨花，梨花里面露出"如意"二字二那一面，也是一样的花纹。再下来一个华云宝盖，撒着一簇干红细缨；底下烂银也似的枪杆个绕着阳面云头；枪杆下一个三楞韦驮脚也是溜金的。希真道："这枪本是老夫四十斤重一枝丈八蛇矛改造的，费尽工夫。今重三十六斤，长一丈四尺五寸，小女却最便用他口"衙内称赞不已。希真又道："我这小女舞枪弄剑，走马射飞，件件省得。只是女工针黹人却半点不会，脚上鞋子都是现成买来儿纽扣断也要养娘动手。将来到府上。还望贤婿矜全则个。"衙内道："泰山说这般话。小婿那里怕没人伏侍他，"二人又说了一回，希真就在箭厅上邀衙内酒饭。那衙内因不见丽卿，也不耐多坐就去了。
　　
　　出巷口正遇着魏景、王耀在那里只衙内在马上叫过二人，轻轻吩咐道："下次我在他家，你等离开些不妨。"二人应了上衙内回去，一路暗忖道："希真这般举动上那有不肯，却不是老孙多疑，"见了老子说及此事，高俅道："我也这般说，他如果不肯，却为何问我要虚明阁，又要约定那两件事。但是孙静的计备而不用也好，"衙内又去了两次，总不能见丽卿。觉得无趣也懈了，连日不到那里，只恨那轮太阳走得慢，巴不得就是四月初十，却说那希真自许亲之后。进出时常在巷口遇着王、魏二人。有时邀希真吃茶，有时回避着下希真有些疑忌。一日，希真早上自开门出，见那王耀已立在门首张看，一见希真，便问道："提辖好早？"希真道："承局有何贵干？"王耀道："等个朋友说话，却不见来。"慢慢的踱出巷去了，希真忖道："这巷里面又走不通，他寻那个？"下半日，又见那魏景在巷口立着。看见希真便避开。希真走出巷外。却不见了，心中愈疑。半晌亦不见他，希真便去茶店内坐下，叫那茶博士泡碗茶来儿茶博士笑道："你老人家今日难得，从不曾到小店来。"希真笑道："便是紧邻在此，照顾你一次。"遂向道："那两个承局模样的，常在这里吃茶做甚？"茶博士道："便是不识得，两个轮流来坐着，两三日了下开着茶永不肯走，讨厌得很上想不知是那座衙门里有察访的案，"希真道："你听见他说些什么？"茶博士道："不曾听得。"希真道："他可问起我么？"茶博士道："昨日那个穿紫衫的几他却问小人，说提辖要出行到那里去一小人答他不晓得，他也不问下去了二"希真暗暗点头，已是明白，辞了茶博士回家，对丽卿道："你看那厮们刁猾么！我这等不动声色。他还如此备防着我。"丽卿道："恁地时了我倒干赔了小心。我看不如先结果了那厮再走，"希真道："你不要着急，我自有道理。"希真立在廊下，捻着须想了半歇，寻思道："高俅必不能料得，不知是那个献勤，莫不是孙静那厮归也？自古道：辅强主弱，终无着落。还不如用这个法门破他，"当时叫苍头来："你把我一个名帖，去殿帅府号房处投下，说我要请衙内来说话，"苍头去了。希真对女儿道："明日二十九正是都箓圆满之日，午时送神。这个月小尽，后日初一日，一黑早我同你就要走了上又难得撞着是个出行大吉日。不争被他作梗，只可用这条计略愚他一愚人即被他识破，我已走脱矣。"正说着，苍头先回来道："衙内就来也，"不多时，衙内欢欢喜喜的进来下道："泰山唤小婿有何见谕？"希真放下脸来道："那个是你泰山。你是谁的女婿？我的女儿须不臭烂出来上一定要挜，与你！"衙内大惊道："干爷为何动怒。孩儿有甚冲撞？"希真道："我好意把女儿许配与你。我须不曾犯罪。你为何叫人监防着我？"那衙内听见这句便是雷惊过的鸭儿一般。说道："那、那、那有此事！"希真道："若要人不知下除非己莫为。你那两个承局来盘问我好几次下问我出门否。我说就要嫁女儿，不往那里去。兀自不肯信。在我门首踅，来踅去。又叫做公的四面打听我。请问：这是甚么意思？监防我恐我逃走不成？我便不把女儿许与你，我也不犯私逃。我陈希真顶天立地个看着这条命如同儿戏。我不过难得你老子一番抬举几又爱你的仁德聪明，恐错过了儿不成夺了那个的宠？这事也没甚气我不过，你与我既是翁婿，不值便把我如此看待，还说肯养我过老！你不信儿叫那两个来质对。"衙内慌忙诺诺连声道："爹爹息怒，想是下人之故，孩儿去打听明白，就来回爹爹的话。"连忙出门上马。出巷又不见那两个承局二飞奔去见了老子，从直说了，高俅惊道："怎的走了风？"衙内道："魏景、王耀去盘问了他一被他得知。"高俅大怒，便叫："捉这两个奴才来！"须臾叫到面前，高俅骂道："你这两个不了事的狗头下叫你们去暗防陈希真，那个叫你去盘诘！"魏景道："不过在茶店里问了一声不打紧上"王耀道："小人只不过在他邻舍处略打听些只"高俅大怒道："攮糠的蠢才下谁叫你打听！此等机密事容你在茶店里乱讲又左右，与我背驼起来，每人各抽五十皮鞭了教他醒睡。"众人请免。二人亦伏地哀求。高俅喝退了两个，衙内道："此事怎好？我想已泄漏了。不如竟照孙静的计，竟去捉了来硬做，"高俅道："胡说。你只不过要他的女儿上他已自肯了，又去冤屈了他，认真寻死觅活，却不是自己弄坏？如今只有叫薛宝同你去将这般话盖饰了，这事都被那孙静多疑，早不听他也罢，如今不必教他得知，省得他又来聒噪，几"衙内便唤薛宝同到希真家了谢罪道："家父实属不知。那魏景、王耀因误听人说泰山要远行出外个故来问声，以便通报，实无他意只"薛宝道："太尉已将那厮重责了几以戒其造次之罪。太尉还要自己赔罪了"希真道："这等说，老汉倒错怪了上只因太尉这等以贵下贱。旁人多看得骇然，只道是老汉扳高。方才盘问得太蹊跷不由老汉不动气只明日到太尉处赔罪，贤婿先与老汉周旋则个个"希真又款待了二人，送出门外，希真道："贤婿，老汉是这般馉饳性儿几幸勿芥蒂。"衙内连说"不敢"。辞别了，回覆高太尉去，孙高得知此事，那肯隐瞒。便见孙静道："那两个承局不小心露出马脚几如今太尉发怒，申饬他两个。不但不去防备他，反怪哥哥多事，"孙静只是仰面冷笑。孙高道："哥哥笑甚？"孙静道："且等陈希真走了。叫他识得。"却说希真送了二人几丽卿迎出来道："爹爹一这事怎的了？"希真笑道："好教你放心。明日就成功了。"叫进苍头来道："我有一封银信只你与我带去陈留县王老爷家交付下再与你二十两银子盘费了只明日一早就要与我动身又"苍头道："陈留县去，何用二十两盘费？"希真道："余多的仍好带回儿"苍头领了去。当夜希真仍去祭炼，事毕就睡。一清早起来几打发苍头出门去了，唤那养娘道："你也好久不曾回家一今日叫你回去看看你的爹娘个住几日不妨。"那养娘听得这句话。好似半天里落下一道赦书。欢天喜地的应了一声。便去换了件衣服个穿双新鞋，搽脂抹粉打扮了，收拾起一个包袱。希真与了他一包物事人道："这是与你父亲的口"养娘接来收了，觉得有些沉重，丽卿又与了他十两银子道："你去买些东西，"养娘暗想道："这回回去，姑娘却为何把这许多银子与我？"谢了收起二希真便自去叫个马保儿。牵了匹驴子，先付了工钱了叫他送去。那养娘辞了主人，又对丽卿道："姑娘，我那盆建兰，姑娘照应着时常浇浇水，不可枯干了。"丽卿暗笑几应了他一声，却又看着他凄惨，那养娘跨上驴子去了。丽卿直送他出了大门人望他出了巷去，觉得鼻子一阵酸，怏怏的转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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